人生岔路（五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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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岔路（五）
我緊緊地攥著面前的那疊文件，鄭重決定：“好，您放心，我會處理好的，等考慮好去哪所學校再告訴您。”
抓住我胳膊的手狠狠地用力，而後突然松開，關古威脫力地靠在椅子上，再沒有說一句話。
關叔叔輕籲了一口氣：“若綺，你還年輕，人生路還很長，等出去看過這個世界，再決定自己想過什麽樣的生活也不遲。”
“我明白的。”
我當然明白，即使關叔叔有自己的偏執，可他對我恩重如山。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，這六年多來，他卻無怨無悔地承擔著我的人生，盡力給我最好的生活。
如果說父母對兒女是無私的，那麽關叔叔所給予我的一切，比無私更偉大。
我不能違抗他，但我還需要時間和空間去接受和面對，於是我拿著文件袋站起來：“關叔叔，我先回學校了。”
“我讓司機……”
“不用了，我自己走就好。”
他沒有再堅持：“好吧，那你自己路上小心點。”
我勉力維持著最後的風度走出去，大門在我身後關上，別墅區的夜晚路燈寂寂，幽深的小路蜿蜒到看不見的盡頭。
初夏的夜，風是暖的，吹在臉上像最溫柔的撫慰。
明明是充滿希望的季節，我卻淚流不止。
身後的腳步聲由遠及近，關古威追出來：“若綺，我跟你一起走，我……”
他沒有說下去，因為他看到了我的眼淚。
印象中我從未在他面前流過淚，哪怕當日我失去雙親，孤苦伶仃地跟著關叔叔走進關家，我也從不在他們面前哭。
又或者是關古威沒有給我流淚的機會，他是那樣生機勃勃的人，像太陽一樣照亮身邊的人，讓他們都忘記了，黑夜其實比白天更加漫長。
我避開他伸過來想要擦去我眼淚的手指，盡管現在再避嫌好像已經太遲。
他放下了懸在半空的手，滿眼無措：“你別聽他的……等過一陣子他氣消了，可能就沒事了……”
我用力地搖頭，世界被模糊成一片廢墟：“我沒得選擇，只有這一條路可走。”
“你理他幹嘛，他自己對演藝圈有被迫害妄想癥，憑什麽強加在我們頭上！”
“阿威！”他越對他的父親口不擇言，我就越難過，“不要再為了我說任何傷害你爸爸的話！”
關古威的父母結婚時，關叔叔不過是個默默無名的生意人，而他的母親江淩已是一線女星。相愛容易相守難，與我的母親不同，江淩的工作重心在影視劇上，一年兩三部戲，能在家的時間不到一個月。關叔叔獨自守候著家庭，並且步履維艱地將公司一步步發展壯大，但在關古威上小學時，江淩結識了一位好萊塢制片人，頭也不回地跟關叔叔離了婚，與新歡遠赴重洋。
那之後不久，江淩宣布息影，回歸家庭，可這些花邊新聞至今仍是坊間津津樂道的話題。 “淩威集團”的名字則像是對關叔叔最大的嘲諷，而男人的驕傲又讓他固執地保留了這個名字，好像一旦更名，便是認輸。
關古威和他的母親還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聯絡，但演藝圈就像是關叔叔心口的一道疤，不管結了多少層痂，依舊隱隱作痛，想不得，碰不得。
關古威被我帶著哭腔的一嗓子吼懵了，半晌才又低低地說：“他是我爸爸，他要我做什麽我不想做的事我都認了，可他又不是你親爸，他要當你是親生女兒，就不會這樣逼你……”
“不是的，不是的，”我抽著氣，努力開口，“他就是對我們一視同仁，才會這樣要求我。我犯了他的大忌，他大可以直接把我掃地出門，可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這樣說過。”
我說著，哭得更厲害。道理我都懂，可越是這樣，就越沒有轉圜的餘地，只能認命。
“我不管……”關古威說不動我，開始無理取鬧，“你不能走，你走了我就……”
最後一個音拖得很長，和飛舞的塵埃一起在路燈下盤旋，然後消失不見。
對於命運，他只能接受，無力改變，這是一開始就註定好的。
“……我就跟你一起走。”
他終於補完了這句話，但眼裏的光芒四分五裂，好像下一秒就要碎落。
“別跟著我。”
洶湧的情緒在身體裏橫沖直撞，我無暇再照顧關古威的情緒，硬著心腸轉過身，頭也不回地跑進黑夜裏。
我花了兩天時間看完了關叔叔給我的所有資料，又上網了解了許多信息，最後選擇了倫敦。
不可否認，這座遙遠又古老的城市對我充滿了誘惑力，過往每每在網上讀到關於它的介紹，或者聽關古威繪聲繪色的描述，我內心都無法抑制對它的向往。只是那些揮之不去的恐懼橫亙在我和那座城市之間，而現在，我必須逼自己朝它走去，哪怕隔著萬丈懸崖。
我第一時間將決定告知關叔叔，商量之後，他用當年我賣掉房子的錢替我在學校附近買下了一座公寓，作為我自己的產業。
我沒有再拒絕。離開這裏，我將面對的是更廣闊的世界，而我自己，也會成為更獨立的人。
一切都發生得那麽快，每一步都在告訴我，這是一條無法回頭的路。
每晚，我輾轉難眠。夜晚像最幽深的墳墓，不斷地加劇我的絕望。
我還沒有告訴黎華，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他開口。
他的新專輯發布會就在周末，他生日的當天。每次收到他的短信或者電話，我都幾乎脫口而出，可最後卻什麽也沒說出來。
他是驕傲而又謙和的，問起他的新專輯，他會侃侃而談，也會詢問我的想法。
他也是體貼入微的，會噓寒問暖，也會發現我的反常。我反覆告訴他是因為考試臨近的緊張，於是他便不動聲色地說些輕松的話。
他是我人生中遇到過最好最好的人，離開他也許會是我這一生中所做的最糟糕的事。
可是漫漫前路，我只能自己走。
專輯發布會我不方便在現場露面，黎華讓我去他家等他，等發布會結束再回來和我一起慶祝。
傍晚，我坐在陽臺上，浦江對岸高樓林立，而我的目光只停留在手機裏的發布會直播視頻。
黎華站在舞臺上，耐心地回答所有問題，然後唱歌，和幸運歌迷一起切生日蛋糕。
他被最耀眼的光芒籠罩著，我想起金像獎的那一夜，妝容精致的他，流露失意的他，推心置腹的他。
擡頭遠眺，不知何時已是燈火輝煌，這熟悉的一景一物一石一水，都曾是我們的見證。
風有些大，吹得我眼睛發疼。
八點多，黎華回來，手裏大包小包地拎了一大堆食材：“等我一下，很快就弄好，我們吃火鍋吧！”
我跟著他走進廚房，看著他從袋子裏拿出新鮮的海鮮和牛肉，將禮物放在流理臺上：“生日快樂。”
他停下來接過禮物，用目光向我確認之後小心地拆開包裝，露出樣子並不算太好看的杯子，我頗有些尷尬：“我已經盡力了，但是手藝真的不好。”
藍底紅鯉，是我們在新年燈會上看到的景象，而另一只繪有琉璃寶塔的杯子，黎華永遠都沒有機會再看到。
“不會啊，我很喜歡，”他細細地端詳著，“改天我也去給你做一個，這樣就能湊一對了。”
“好啊。”我心虛地答應。
他將杯子放進櫥櫃，又問我：“今晚還回學校嗎？”
我——
A. 留在這裏共度最後一夜；
B. 一起喝酒聊天到天亮；
C. 去錄音棚一起錄一首歌作為紀念；
D. 長痛不如短痛，現在就提分手；
E. 其他，請具體說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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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緊緊地攥著面前的那疊文件，鄭重決定：“好，您放心，我會處理好的，等考慮好去哪所學校再告訴您。”
抓住我胳膊的手狠狠地用力，而後突然松開，關古威脫力地靠在椅子上，再沒有說一句話。
關叔叔輕籲了一口氣：“若綺，你還年輕，人生路還很長，等出去看過這個世界，再決定自己想過什麽樣的生活也不遲。”
“我明白的。”
我當然明白，即使關叔叔有自己的偏執，可他對我恩重如山。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，這六年多來，他卻無怨無悔地承擔著我的人生，盡力給我最好的生活。
如果說父母對兒女是無私的，那麽關叔叔所給予我的一切，比無私更偉大。
我不能違抗他，但我還需要時間和空間去接受和面對，於是我拿著文件袋站起來：“關叔叔，我先回學校了。”
“我讓司機……”
“不用了，我自己走就好。”
他沒有再堅持：“好吧，那你自己路上小心點。”
我勉力維持著最後的風度走出去，大門在我身後關上，別墅區的夜晚路燈寂寂，幽深的小路蜿蜒到看不見的盡頭。
初夏的夜，風是暖的，吹在臉上像最溫柔的撫慰。
明明是充滿希望的季節，我卻淚流不止。
身後的腳步聲由遠及近，關古威追出來：“若綺，我跟你一起走，我……”
他沒有說下去，因為他看到了我的眼淚。
印象中我從未在他面前流過淚，哪怕當日我失去雙親，孤苦伶仃地跟著關叔叔走進關家，我也從不在他們面前哭。
又或者是關古威沒有給我流淚的機會，他是那樣生機勃勃的人，像太陽一樣照亮身邊的人，讓他們都忘記了，黑夜其實比白天更加漫長。
我避開他伸過來想要擦去我眼淚的手指，盡管現在再避嫌好像已經太遲。
他放下了懸在半空的手，滿眼無措：“你別聽他的……等過一陣子他氣消了，可能就沒事了……”
我用力地搖頭，世界被模糊成一片廢墟：“我沒得選擇，只有這一條路可走。”
“你理他幹嘛，他自己對演藝圈有被迫害妄想癥，憑什麽強加在我們頭上！”
“阿威！”他越對他的父親口不擇言，我就越難過，“不要再為了我說任何傷害你爸爸的話！”
關古威的父母結婚時，關叔叔不過是個默默無名的生意人，而他的母親江淩已是一線女星。相愛容易相守難，與我的母親不同，江淩的工作重心在影視劇上，一年兩三部戲，能在家的時間不到一個月。關叔叔獨自守候著家庭，並且步履維艱地將公司一步步發展壯大，但在關古威上小學時，江淩結識了一位好萊塢制片人，頭也不回地跟關叔叔離了婚，與新歡遠赴重洋。
那之後不久，江淩宣布息影，回歸家庭，可這些花邊新聞至今仍是坊間津津樂道的話題。 “淩威集團”的名字則像是對關叔叔最大的嘲諷，而男人的驕傲又讓他固執地保留了這個名字，好像一旦更名，便是認輸。
關古威和他的母親還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聯絡，但演藝圈就像是關叔叔心口的一道疤，不管結了多少層痂，依舊隱隱作痛，想不得，碰不得。
關古威被我帶著哭腔的一嗓子吼懵了，半晌才又低低地說：“他是我爸爸，他要我做什麽我不想做的事我都認了，可他又不是你親爸，他要當你是親生女兒，就不會這樣逼你……”
“不是的，不是的，”我抽著氣，努力開口，“他就是對我們一視同仁，才會這樣要求我。我犯了他的大忌，他大可以直接把我掃地出門，可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這樣說過。”
我說著，哭得更厲害。道理我都懂，可越是這樣，就越沒有轉圜的餘地，只能認命。
“我不管……”關古威說不動我，開始無理取鬧，“你不能走，你走了我就……”
最後一個音拖得很長，和飛舞的塵埃一起在路燈下盤旋，然後消失不見。
對於命運，他只能接受，無力改變，這是一開始就註定好的。
“……我就跟你一起走。”
他終於補完了這句話，但眼裏的光芒四分五裂，好像下一秒就要碎落。
“別跟著我。”
洶湧的情緒在身體裏橫沖直撞，我無暇再照顧關古威的情緒，硬著心腸轉過身，頭也不回地跑進黑夜裏。
我花了兩天時間看完了關叔叔給我的所有資料，又上網了解了許多信息，最後選擇了倫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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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第一時間將決定告知關叔叔，商量之後，他用當年我賣掉房子的錢替我在學校附近買下了一座公寓，作為我自己的產業。
我沒有再拒絕。離開這裏，我將面對的是更廣闊的世界，而我自己，也會成為更獨立的人。
一切都發生得那麽快，每一步都在告訴我，這是一條無法回頭的路。
每晚，我輾轉難眠。夜晚像最幽深的墳墓，不斷地加劇我的絕望。
我還沒有告訴黎華，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他開口。
他的新專輯發布會就在周末，他生日的當天。每次收到他的短信或者電話，我都幾乎脫口而出，可最後卻什麽也沒說出來。
他是驕傲而又謙和的，問起他的新專輯，他會侃侃而談，也會詢問我的想法。
他也是體貼入微的，會噓寒問暖，也會發現我的反常。我反覆告訴他是因為考試臨近的緊張，於是他便不動聲色地說些輕松的話。
他是我人生中遇到過最好最好的人，離開他也許會是我這一生中所做的最糟糕的事。
可是漫漫前路，我只能自己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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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，我坐在陽臺上，浦江對岸高樓林立，而我的目光只停留在手機裏的發布會直播視頻。
黎華站在舞臺上，耐心地回答所有問題，然後唱歌，和幸運歌迷一起切生日蛋糕。
他被最耀眼的光芒籠罩著，我想起金像獎的那一夜，妝容精致的他，流露失意的他，推心置腹的他。
擡頭遠眺，不知何時已是燈火輝煌，這熟悉的一景一物一石一水，都曾是我們的見證。
風有些大，吹得我眼睛發疼。
八點多，黎華回來，手裏大包小包地拎了一大堆食材：“等我一下，很快就弄好，我們吃火鍋吧！”
我跟著他走進廚房，看著他從袋子裏拿出新鮮的海鮮和牛肉，將禮物放在流理臺上：“生日快樂。”
他停下來接過禮物，用目光向我確認之後小心地拆開包裝，露出樣子並不算太好看的杯子，我頗有些尷尬：“我已經盡力了，但是手藝真的不好。”
藍底紅鯉，是我們在新年燈會上看到的景象，而另一只繪有琉璃寶塔的杯子，黎華永遠都沒有機會再看到。
“不會啊，我很喜歡，”他細細地端詳著，“改天我也去給你做一個，這樣就能湊一對了。”
“好啊。”我心虛地答應。
他將杯子放進櫥櫃，又問我：“今晚還回學校嗎？”
我——
A. 留在這裏共度最後一夜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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